印象中的二十九个华语歌手

首页 2019-05-06 09:02:28

《声音的密纹》是戴冰的一本非小说类写作,大抵是描述了80年代后期到90年代的一段贵阳城市生活的情景。材料是纪实的,且几乎集中在城市青年文化生活的界面,有一类文化记录与评论写作的气息在里面。这几年此类写作渐渐风行起来,且往往有作者以第一人称的回忆方式予以展开,由此又有了一种带有传统自述特点的回忆录写作的特点。在贵州,这一种写作最早且也最为引人注目的当是戴明贤先生的《一个人的安顺》的出版。两相比较起来,戴先生的写作更具有事件记录与人生风尘的况味,戴冰的这一本书却更多集中在心灵成长与时代记录的“当事人”场域。

—— 张建建

印象中的二十九个华语歌手

戴冰肖像

邓丽君

我谈不上喜欢邓丽君,但同时又认为她确是个不世出的歌手;前者因为她的歌曲,泰半都很庸俗,有浓重的舞厅味、风尘味;后者则源于她的嗓音技巧,宛转明丽,柔媚入骨。听她唱歌,你会觉得这个人特别的唇红齿白。我曾想,如果邓丽君能从台湾民歌运动一路走来(像齐豫),或许会是另一番天地、另一番境界。多年前曾看过一盘邓丽君的现场演唱会录相带,名字似叫《十亿掌声》,留小胡子的男主持人在台上对她插科打诨,百般调笑,说出诸如“有一堆牛屎正在后台等你”之类的话,让人不禁心生怜悯。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邓丽君身上有一种茫然的寂寞——这当然只是臆测,毫无一点根据的。

印象中的二十九个华语歌手

张行

几年前,曾在一个朋友家里乱翻他收藏的旧磁带,无意间看到一盘张行最早的专辑(名称已经忘记),我拿着磁带,恍惚了那么一瞬,这才重新记起这个上海歌手,记起他唱过的那些歌:《一条路》、《阿西们的街》、《迟到》……封面上张行抱吉他靠墙而坐,半侧面,虽然画面光线幽暗,却仍能辨清他稚嫩的面孔。算起来,那时的张行不过二十出头。封面下方有简短的文字介绍,大致是他获得的种种奖项,其中一项是上海举办的中国首届吉他弹唱比赛一等奖……张行是大陆首个个人专辑发行破百万的歌手,摄这张照片时,或者出这张专辑时,他声名之盛,可谓如日中天,谁想那不过是昙花一现,很快就因“流氓罪”被收监,几年后重返歌坛,早已物是人非,再不是他的时代,从此销声匿迹几达二十年,后来才偶在诸如“同一首歌”之类的节目里露露面。还是那些歌,还是那样举重若轻的高音,人却胖了,前额微秃,不复昔日的少年翩翩;再后来,甚至“同一首歌”节目里也不再见他的踪影……

所谓“流氓罪”,据说就是他与当时的女友发生了性关系,而一个极具天赋的歌手由此夭折,想想,真让人无言以对。八十年代中期,贵阳有年轻人聚在甲秀楼楼顶跳“黑灯舞”,被守候多时的公安人员一网打尽,狠判了几个,其中就有一个是出色的歌手,出狱后无所归依,吸毒成瘾,最终心智失常,从一艘渡轮上跳下去,溺死在海水里……

网上有人说张行:“时代造就了他,也毁掉了他。”这话当然有道理,不过听来多么现成,多么轻巧,而其中的真正况味,大约只有张行自己咀嚼得出。

张啬

张啬与张行同时,声名也相当,素有“南北二张”之称,都算得八十年代大陆流行乐坛的代表人物。张啬有裂帛之喉,且风格泼辣,唱的虽大都是抒情歌曲,却与别的女歌手不同,颇有点快人快语的味道。张啬发行的个人专辑据说有数十种之多,和当时别的女歌手相比,几乎是天文数字,但印象中主流舆论却并不怎么认可,至少我很少见到媒体上有关于她的报道,大约是觉得她虽受少男少女追捧,却不够积极健康,上不了大雅之堂吧。几年之后,传来她移居美国的消息,张啬这个名字从此销声匿迹。再次见到她已经是几近二十年后,同样是“同一首歌”节目,穿紧身皮裤,怒发如瀑,唱当年的老歌《爱你在心口难开》,还是那样亮得炸耳的嗓音,情绪张扬,边歌边舞,但怎么听,怎么看,都已是明日黄花的味道……

张啬和张行一样,属于那种任何时代只要他们开口歌唱,都会引人注目的歌手,但饶是如此,你还是觉得他们都生错了时代。

程琳

程琳成名时尚未成年,应该算是童星,中国的童星实际上都是小大人,程琳也不例外,除了外表稚气未脱,嗓音显然已是经过刻意修饰——凡受过少年宫音乐老师训练的孩子,似乎无一例外都带有一种假模假样的鼻音。不知程琳进过少年宫没有?

记得许多年前,程琳从美国回来,有媒体大肆炒作,说她拜了杰克逊的老师为师,音域宽达多少个八度,等等。听了,却觉得跟从前没一点分别。一九九三年左右,我在北京至北戴河的火车上遇见一个唱片公司的制作人,无意间聊到程琳,他淡然一笑,说那个时代,谁唱得稍好些,都很容易成名。这话说得不错,以程琳那样小的格局,换成今天,其实也就一个卡拉OK高手的水平。不过话又说回来,相比张行与张啬,程琳又算是生得其时了。

朱晓琳

朱晓琳跟程琳情况差不多,都是少年成名,唱《妈妈的吻》,也是那种莫名其妙的鼻音。记得她正红时,有好事者组织她与韩国还是日本的一个同类型少女歌星同台演唱,一人一首轮换唱——这种情形下,不比也是比了。我在电视前替整个中国焦虑,觉得嗓音跟人家没法比,技术跟人家没法比,尤其是少女的天真烂漫更没法跟人家比……真不知谁出的馊主意。

侯德健

侯德健一九八三年自台湾来到大陆,除了一口佶屈聱牙的普通话,还给大陆流行乐坛带来许多几乎全新的东西,新在他的音乐既比大陆的更“民族”,又比大陆的更“现代”。他在大陆的成名作代表作当然都是《龙的传人》,但我始终不喜欢这首歌,以为有喊口号之嫌,他真正优秀的作品该是诸如《归去来兮》,还有电影《搭错车》里的那些插曲。

侯德健与罗大佑有相似之处,都具家国情怀,不同的是侯德健才子气稍重,不如罗大佑冷峭深刻。

印象中的二十九个华语歌手

费翔

混血的费翔一九八七年亮相春节联欢晚会,一曲《故乡的云》之后,顿时色倾中国,各家媒体对他俊美的相貌和“六英尺”高的身材津津乐道,我甚至也是那时才第一次知道一英尺等于零点三零四八公尺,由此算出他身高超过一米八。随后费翔趁热打铁,开始全国性的巡回演出,每到一处,必引起海啸般的欢呼,贵阳也有一站,演出地点就设在新建没几年的省体育馆内。演出前,歌迷们堵塞了费翔下榻的体育宾馆至体育馆之间的道路,所以两点相距虽只两百来米,也不得不躲进轿车,在保安的簇拥下,花费近二十分钟才一点一点移到体育馆进口。因为表哥在体育宾馆工作的缘故,我得以从警戒线以内近距离瞥到过他一眼,时值盛夏,他穿着宽大的沙滩短裤,裸露的大腿看上去似乎比我的腰还粗……不久,成都的表妹来贵阳,说成都站的演出情况也差不多:大量女歌迷通宵守在宾馆门口,口口声声只是唤:“费哥哥,下来耍……”

当时有种传闻,说费翔的母亲很喜欢林青霞,曾鼓励费翔去追求她。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过表弟听了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看我一眼,说真的呢,他们是很般配呀。

随后许多年,没怎么听到费翔的消息,后来偶尔看报纸,才知道他一直在百老汇唱音乐剧,也拍一点电影什么的;有则消息说,因为费翔身材太高,与某女演员搭手时实在不相当,不得不挖一条沟,让他在里面走来走去。

我没听过费翔唱的音乐剧,不知是不是比唱流行歌曲好些?

成都的明芳姑妈说她曾看过一期介绍费翔的电视节目,整个过程中费翔都表现得平和低调,给她留下很好的印象。姑妈还说,好几年前她在成都逛商场,突然一阵大乱,人群向着一处蜂拥,她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才听说是费翔来了。一个受到惊吓的老者愤然道:有啥子看头嘛,不过一个高鼻子老头……

姑妈笑,说当时费翔算起来也不过四十多岁,“何至于就老头了……”

印象中的二十九个华语歌手

齐豫

齐豫是台湾民歌运动的主力歌手,声名历数十年不坠,其声高而飘,纯如蒸馏水,演绎三毛作词李泰祥作曲的《橄榄树》,旷远超拔,真是浊世清音。她和出家的女歌手李娜近年都唱经,一个槛外唱,一个槛内唱,听来听去,倒还是槛内的那个唱得好,有玄渺之感;而李娜唱《一声佛号》,咬音嚼韵,刻意雕琢,病在太执著于技巧,尚不脱歌手习气,可谓身在槛外而声在槛内。何况被人听出了技巧,那技巧也就还是形貌,非骨肉血脉——大巧在但觉其好,却又莫明其所以好。

林忆莲

大抵演员有性格与本色之分,前者若水,遇物而赋形,后者如山,任你风云变幻,我自岿然不动;前者只有角色,后者只有自己。但在真正的大演员身上,两者其实不分,总是性格得本色,本色得性格;演什么角色,都既是自己,又是角色;是自己的角色,是角色中的自己。唱歌似也如此,但唱歌又与演戏不同,一部电影,一出戏,予与表现者的空间,不用说远远大过一首歌予与表现者的空间,这是客观的一面;从表现者本身说,唱歌基本只凭一条嗓子,演戏则五官四肢无一不可用,所以歌手能为性格歌手固已不易,而能性格与本色打成一片,浑然不分,更是难上之难——华语歌坛中接近这个境界的女歌手,在我看来,林忆莲算得一个。

苏芮

可能是因为成名较晚的缘故,苏芮的听众大抵比她小上半辈(在她那个年纪,好些女歌手早已功成身退,封嗓嫁人了),所以她的嗓音里很有些年轻女歌手难得一闻的东西,比如成熟女性不自觉的内在的柔韧,比如世事见惯后的豁达、沉稳和坦荡,以及一种丰盈的、母性的风度……

苏芮成名前,据说曾在酒吧或夜总会之类的场所演唱多年,直到某夜被某娱乐公司的星探偶然发现,这才一炮窜红;但从她的歌里不仅感觉不到丝毫风尘气,而且其代表曲目,如《请跟我来》、《奉献》等等,竟都是流行乐坛少见的肃穆庄严之作,不禁令人感动而起敬意。

陈淑桦

最初对陈淑桦有印象,是电影《青蛇》插曲《流光飞舞》和《东方不败》插曲《笑红尘》,觉得还好听,却也没留下太明晰的印象。这种状况一直延续到几年前,偶然从一张歌碟上看到她《说你爱我吧》的MTV,这才第一次真正领略到她嗓音里特有的成熟的妩媚……因为听这首歌的时间很近,所以一直以为那是她比较新的歌,不想前段时间突然在小报上看到她的近照,嘴角下沉,目光痴滞,病容满面,与MTV上的娇美形象大相径庭;又读内容,知道她因母亲去世,其实早已隐退多年,且患忧郁症,经济窘迫,如今住在一幢旧公寓里艰难度日……

陈淑桦于我,有点惊鸿一瞥的味道,还以为是当下呢,实则已是过往。

印象中的二十九个华语歌手

孟庭苇

记得朋友鼓手阿水因吸毒离世不久,陪成都来的表妹去一家歌厅听歌,一个清秀矮小的女歌手正唱一首从未听过的歌,神情冷淡,嗓音刻板,几句歌词飘进耳朵:“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月亮的脸偷偷的在改变。”同行的一个朋友悄声问我,晓得她是谁吗?就是阿水的女朋友。那情形真有点神秘诡谲的味道。后来知道那是孟庭苇的代表作《你看你看月亮的脸》。

孟庭苇气局不大,但幽怨中透出些许娴雅气、书卷气,也算流行乐坛别具之一格。

齐秦

我这一代人,喜欢齐秦的很多,就我的印象,似乎还没有不喜欢的,特别是当年学吉他时,弹唱最多的,都是他的歌。其实齐秦的歌不好唱,调子高,且高得不易觉察,听的时候以为容易,但如唱原调,一开口就知道唱不下去了。

齐秦唱歌,总是处理得既精致又流畅,气息连绵,嗓音里透出一种清冷和孤僻的气质,同时感情又很浓烈——这大约是他之所以那样吸引当年青春少年们的原因吧。

有人说齐秦忧郁,我也有同感。姜育恒号称歌坛的“忧郁王子”,相比齐秦,那其实不是忧郁,是阴沉。

童安格

童安格的歌有点像铁栅栏上的花纹,华丽,精致,但略嫌匠气,不过易学上口,当年还是很迷过他一阵子。记得某年正谈恋爱,恰听到他的《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其中一句歌词:“怕自己不能负担对你的深情”,印证自家心境,觉得丝丝入扣,简直精准。

昔人评唐智永和尚书法,说:“精熟过人,惜无奇态矣。”听童安格的歌,庶几就有点这个味道。

王杰

对王杰的最早记忆是将近二十年前的一个深夜,我躺在小钢丝床上用耳机听他的《一无所有》,因为声源几乎贴近耳膜,音量又调得大,鼓点声声都似乎直打到心脏,几遍下来,竟有筋疲力尽的感觉。王杰的嗓音乍一听有些哭腔哭调,有人据此认为他的歌很沧桑,但我却从中听出一种放纵、凄厉和自毁的东西——也不知这种感觉有什么根据,或者源自我看到过的有关他的寥寥几幅图片吧,其中一幅是他骑在摩托上,身后是一轮熊熊燃烧的火圈……或者还来自有关他的一些文字介绍,比如他年轻时曾英雄救美,与一群流氓贴身肉博,然后带着被救的少女逃亡数月,接着是少女怀孕,成为她的第一任妻子,然而他们最终却又分了手……等等……

杨庆煌

杨庆煌嗓音平平,技巧也仅只及格,所唱歌曲大半更是平庸小气,属于过耳即忘的一类。但他唱《会有那么一天》却不同,他的“平庸”似乎无意间契合了这首歌的某种意境,突然生发出一种职业歌手不多见的、日常性的真情实感,又凄迷,又期待,十分感人。

印象中的二十九个华语歌手

钟镇涛

第一次知道钟镇涛,是在琼瑶电影《聚散两依依》里,他饰男主角高寒,抱吉他唱主题曲《聚散两依依》,清爽俊朗,让许多当年的小男生不禁有“恨不为彼”之叹,后来又听他唱《你是我心底的烙印》,深情沧桑,更巩固了他给我的好印象。不想十来年后,突然看到他演的搞笑片,饰一黑社会喽罗,形象不仅已是粗壮鲁钝,而且持枪与人对射,子弹射完,俩人竟躺倒在地,拼命互喷唾沫,让人怅恨之余,也不得不佩服香港艺人能演能唱,下得烂、打得粗的本事。

张雨生

张雨生一九八九年随一部台湾歌手的MTV专辑《潮》而红遍大陆,中学生似的单纯调皮的面孔,加上如《天天想你》、《我的未来不是梦》这样或纯情、或励志的歌曲,大陆乐坛少见,自然大受欢迎。不过除了提到的两首,最多再加一首《大海》,差不多就是我个人觉得他最好听的歌了。

张雨生一九九七年在台湾淡水登辉大道因车祸去世,年仅三十一岁,联想到《潮》中,他踩滑板拼命滑行,躲避一辆吉普的追逐(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的形象),不禁产生某种宿命般的惊竦。

西方乐坛有一类歌手,比如洛德·斯特华特、迈克尔·杰克逊、布莱恩·亚当斯等等,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身为男性,嗓音却偏中性,甚至女性,其中斯特华特和亚当斯不仅偏女性,且偏老年女性,而杰克逊则如幽怨的年青妇女。这样的歌手华语乐坛其实也有,张雨生就算其中之一,不过其嗓音高远透亮,锐利而稚嫩,却又好比女童。

刘欢

刘欢一入歌坛就高度成熟,几乎没有其它歌手的青涩阶段。一九八七年,第一次听他唱电视剧《雪城》片首曲《心中的太阳》、片尾曲《离不开你》,以及电视剧《便衣警察》主题曲《少年壮志不言愁》,有横空出世之感,觉得无论嗓音技巧都近乎完美,且气息汹涌,宽阔浩荡,是个大器……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突然音向后靠,几乎全用鼻腔发声,听上去哼哼叽叽,莫名其妙,不知是不是学黑人灵歌不成的结果。与早期相比,如今的刘欢多了些游刃有余举重若轻的气度,却少了当年那种打动人心的真情实感。

刘欢有一首唱杨树的歌,大约是“西北风”时代的作品,歌名已经忘了,几句歌词倒还记得:“……杨树叶儿绿呀绿,霜雪打呀打,杨树叶儿发芽了,好一派挺拔潇洒。杨树杨树生生不息的杨树,就像我们自尊的妈妈;杨树杨树生生不息的杨树,就像我们自强的妈妈。”我一直认为这是“西北风”时代最好的歌曲之一,也是刘欢唱过最好的歌曲之一。可惜多年来,不仅没听他再唱,也没听别人唱过,上“一听音乐网”查,毫无这首歌的任何记录,就像那是我的一场臆想。

毛阿敏

毛阿敏唱歌总是很用劲,很刻意,很雕琢,唱《思念》这样的歌时,举轻若重,就显得灵动不足。不过你能感觉到她的用劲、刻意和雕琢都是试图想要准确地表现歌曲,所以最后还是接受了她,觉得是个严肃的歌手。毛阿敏唱过许多好歌(以谷建芬作曲的居多),唱得最好的我以为是电视剧《三国演义》的片尾曲《历史的天空》(也是谷建芬作曲),唱这首歌时,她的用劲、刻意和雕琢都达到了她自己的空前程度——但这首歌恰该这么唱,非如此无以表现那种被克制了的千古慨叹。

韦唯

韦唯嗓音宽厚,唱法粗直,碰上对路的歌,比如《爱的奉献》、《亚洲雄风》,确有几分大家风范,但这么多年过去,仍旧一味粗直,渐渐变成粗糙;加上久无新作问世,翻来覆去就一首《爱的奉献》,她固然唱得只剩点佯装的激情,听者也不得不内疚地腻味起来。韦唯与毛阿敏齐名,但她有轮廓无细节,有气势无余韵,艺术上距毛阿敏实在还有距离。

王菲

王菲唱情歌,大多以冷眼打量,冷语出之,属于情歌世界中凤毛麟角的现实派,这一点很类似言情作家中的亦舒,两者通彻狡狯之余,都透出一股肃杀气、悲凉气。王菲的嗓音其实偏窄,但细节感极好,多数歌曲处理得玲珑微妙,很耐咀嚼——不过话又说回来,过多雕琢,总嫌格局不大。

田震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还是九十年代初,某次看电视,一个打扮朴素的大脸女人唱《不必太在意》:“别再徘徊,沉寂的心灵……”,这首歌就当时来说也已是老歌,许多人唱过,我记得童安格就唱过。但那女人唱得跟别人不同,直来直去,一字一音,剥去了几乎所有装饰,很有点千帆过尽,复归本原的味道。没有技法,有时反显得是技法高了。一般人不敢这么唱,那是需要点胆识的。从此我记住了田震。但真正比较长期地关注她,是一九九五年她出版专辑《田震》之后。《田震》据说是她十年之内的第一张新专辑,主打歌曲是《野花》,该怎么唱还怎么唱,又是一番新境地了;相比之下,唱《不必太在意》的时期,反显得有些生嫩——刻意回避,当然也还是一种刻意。《野花》赤裸裸地表现情欲,却被她演绎得那样情真意切撕心裂肺,很能动人心魄。王静安论《古诗十九首》中“青青河畔草”、“今日良宴会”等篇,说:“……可谓淫鄙之尤。然无视为淫词、鄙词,以其真也。”《野花》庶几近之。前两年流行一时的《香水有毒》,许多词句嗳昧粘湿,虽不至淫,却鄙。

田震近年唱歌,个人风格越发突显,渐入无人之境,这原本是好事,但过了,又有形成习气之虞——面目是生门,习气是死门。一旦形成习气,所谓风格,不过了无生气的标本而已。

那英

那英因参加八十年代末一次全国性的歌手比赛而一夜成名,记得当时老牌歌手井岗山听了之后,毫不掩饰激赏之情,说“没想到中国也有这样棒的歌手!”那英声音略带沙哑,套用梨园的说法,属于“云遮月”的嗓子,这在大陆女歌手中不太多见;比起那些亮晶晶的嗓门来,似乎更具个性和表现力。那英、王菲、田震和韩红,四人应该同属当代大陆流行乐坛女歌手的最高层级,相比之下,那英没有田震那样自觉,没有王菲那样新巧,也没有韩红那样沉雄,但却是四人当中最均衡的一个。

韩红

韩红的细节感可比王菲,而爆发力不输刘欢,能谱能唱,真是难得。听韩红唱歌,有牛刀杀鸡之感,精力弥漫却又深自克制,尤如一个大力士生怕一不小心伤及无辜,反而变得比常人还要谨小慎为一样。但这样一来,有时不免阻碍了真性情的流露,所以长久以来,我总想一闻韩红得意忘形处的一声长吼,想必蔚为壮观。

窦唯

毫无疑问,窦唯算得大陆最富才华的音乐人之一,如果没有他,“黑豹”乐队大约不会成为当时一流乐队,而他一旦离开,“黑豹”立即声名消弭,几至不闻;除此之外,王菲个人风格的确立,应该说也与窦唯为她量身定制的那些歌曲密不可分。近十余年来,窦唯一直致力于“另类音乐”的创作与演唱,由外而内,越来越趋于私人化的表述,又厌倦,又机敏,又阴沉,又天真,风格十分诡谲奇异。窦唯不是一个纯粹的形式主义者,因而他的尝试不会止于音乐层面,但他的思想显然又片断而不成体系,所以很难想象他继续下去会是什么结果,或许是一片无物之所,又或许是万象飞掠,都不停留。

何勇

何勇的代表作是《垃圾场》:“我们生活的世界,就象一个垃圾场,人们像虫子一样,在里边你争我抢,吃的都是良心,拉的全是思想……”其实这首歌浅白直露,类乎叫嚣,远不如他的另一首歌《钟鼓楼》好。记得某年窦唯、何勇和张楚到香港演出,何勇最后出场,唱的正是《钟鼓楼》,末尾部分由他父亲操三弦,配电声乐,奏出大段梭罗,效果奇佳,异常感人。《钟鼓楼》最末有两句歌词:“你站了那么长的时间,怎么还不发言?”问得真好。据说崔健十分欣赏何勇,认为能代表中国摇滚的未来,但他昙花一现,很多年都没再听到他的音讯。

印象中的二十九个华语歌手

张楚

据说张楚对西方流行乐一无所知,受华语流行乐的影响也极微,他的音乐素养主要或直接来自民间——不知这种说法在多大程度上合符事实?但张楚的音乐极具个性,的确很难辨识所受的影响。其代表作《姐姐》,在我看来,算得华语流行乐坛三十年来最震憾人心的作品之一,且与罗大佑的《鹿港小镇》同属少有的叙事之作;不过相比之下,《鹿港小镇》更多着眼对现代文明的批判与反思,是精英意识在文化视野上的大叙事,《姐姐》却直面个体的人生苦难,是发自底层的悲怆呐喊,在一片风花雪月的流行乐坛实属黄钟大吕之音。

“魔岩三杰”中,何勇最弱,窦唯与张楚堪可比肩,不过两人风格大相径庭,窦唯自觉,张楚天然;窦唯明晰,张楚混沌;窦唯繁复,张楚朴直;窦唯单纯得阴险,张楚激愤得天真。

最喜欢的两个歌手

欧美和中国的流行歌手,这么多年来听得不算少,但尘埃落定,发现打心眼里喜欢的其实只有罗大佑和崔健,听他们的歌,有一种真正的“民族和文化的共鸣”。这样说是不是有点夸张?但我却自觉是妥贴的。

印象中的二十九个华语歌手

《声音的密纹》

戴冰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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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的二十九个华语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