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研追梦人的成长之路"采访实录

首页 2020-08-03 10:06:56

2020年7月初,金华日报社记者许健楠对中国科学院微小卫星创新研究院研究员蒋虎博士进行了全面采访。蒋虎博士是多项国家重大科技工程项目的亲历者、贡献者,主要包括:墨子号卫星工程、北斗卫星工程、国家空间科学先导专项、科技部国家重点研发计划项目等。翔实、精彩的采访录展现了一位中科院科研追梦者的成长轨迹。

1. 在东阳老家农村的时候,您最初的梦想是什么?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或是长辈给予的什么样的教诲,促使您产生努力念书改变命运的想法?印象最深的是父母说过的什么话?

对于一个农村孩子,尤其是成长在有4兄弟的家庭里(我排行第3),我最初的梦想是走出农村,摆脱农村窘迫的经济和生活环境。我8岁前体弱多病,成长中父母花费了不少精力和财力 ,后来遇上地方名医,在名医治疗下,才逐步恢复健康。出于体质弱的原因,父亲一直督促、开导我在读书上多下苦功,争取将来进入城市工作的机会。父亲是村里的会计员,在我上学前,他就早早地训练我使用算盘进行加法、减法的操作技巧,这开发了一种思维敏捷反应能力。父母说过的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将来穿皮鞋,还是草鞋,你自己看着办”,当时很多父母经常用这样的话激励他们的孩子好好学习,将来可以离开农村,过上城市人的富裕生活。

2. 那个年代条件差,您又是如何克服困难努力学习的?

在父母督促下,小学1至5年级,我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还是很拔尖的。兄弟几个里面,父母对我读书是期待最大的,把家里拥有的资源都向我倾斜了。我所在的镇里教学质量是相对较落后的,从初中起,父母通过人脉关系把我转学到一个很优秀的初中:南马中心学校(泉府中学)。这个学校的师资都很优秀,升学率也很高。初中三年是寄宿在我阿姨家的,得到了她们家的很好照顾,在此十分感激她们。那三年时间锻炼我独立生活能力,让我更深刻理解父母说的“将来穿皮鞋,还是草鞋,你自己看着办”的良苦用心。(写本段回忆时,让我多次感慨落泪,求学路是考验一个人的忍耐心的过程)。

3. 您和科学最初的渊源是从小有的吗?您初心在哪一年被点燃?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

教科书里的科学家成才故事对我的启迪还是很大的,尤其是发明家爱迪生等,自小就对神圣的科学感到敬仰之情,或许当年已经为我现在对发明专利比较感兴趣埋下了种子。初中阶段的校长是与物理科学家严济慈同一个村的,他经常用严济慈的故事激励所有学生,或许那就是我对科学产生萌动的时期吧。

4. 在南马高中、在浙师大,分别说说对您的人生影响最深的一位老师,印象最深的一件事?一句话?

在南马高中阶段,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英语老师马海福,他的教学法有奇效,让我不断加深对英语科目的学习热情;英语科目是我的优势科目,直到博士入学考试,我一直保持着这种优势,感谢马老师让我一直保持着对英语学习的自信。其实,学习兴趣的培养是学好一门课的关键所在。印象最深的事是:在马海福老师精心指导下,参加了县里的英语竞赛比赛。“Pride goes before a fall”(骄兵必败.),将永远提醒自己保持一颗谦虚的心。

大学学习阶段,给我印象最深的是:蔡清教授。他采用自己直接给孩子上所有课目的方式,再加上他的孩子们努力自学,他将没有接受正规教育的两个女儿(好像不到16岁)成功地培养成为研究生。这件事在当时很轰动。他是我的大学普通物理老师。在备考研究生期间,蔡清老师将我们物理系里多位考生集中在一起进行考研辅导,有时候,他还专门请我们几位考生到他家里进行辅导。在名师指导下,我的考研信心倍增。当年考研时,我的物理科目得了95分(100分制),我没有辜负蔡清教授的热性指导。1992年大学毕业时,也是我的读研开始时。考研是否成功可能会关系到一个人的职业选择。正是这次考研成功,将我的人生轨迹与国际顶尖科研机构:中国科学院发生了关联。

其实还有许多其他科目的老师,我也深切得益于他们的言传身教,让我学习成绩上基本没有发生偏科现象。

5. 您经常会在工作之后提起浙师大,对于这所母校,您有怎样的情感?在师大时最喜欢去哪里?做什么事?

十年磨一剑终于争取到了进入浙师大的入场券,这也实现了我人生第一个梦想:大学梦。在上世纪80年代,对于农村孩子来说,能够考取大学还是很有成就感的事,也是家庭的荣誉。浙师大的四年时光给予我的体验是刻骨铭心的,思考人生、规划人生、拼搏进取、改变人生轨迹这些都是在大学阶段真切发生过的。因此,我十分感谢此生能与浙师相遇,与浙师优秀老师们相遇,与浙师同班同学相遇。

为了避开寝室漫无边际的同学聊天,我常去图书馆、自习教室。当然也会偶尔参加非竞技式的足球运动、篮球运动等。有得也有失,在学习上有所得,在娱乐方面就必然会有所失。大学四年青春无悔,通过努力拼搏,毕业时我成了我们班级唯一的考研成功者,毕业几年后班上同学里还有几位也考取研究生了。持续不断的自律是达到自己目标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6. 科研的道路上并非一帆风顺,有很多艰难险阻,这一路上最大的挑战是什么?最难承受的是什么?又是怎么克服的。

2003年起,我进入了航天工程科研单位。深切体会到:团队合作是航天工程成功的重要保障之一。最大的挑战是:有时候会经历一、两个月无周末概念的持续性工程测试、验证,这是一种对人类耐受性的严峻考验。最难承受的是:一个小的失误,可能会不得不终止一个已经持续进行了7~8天的实验过程,然后修正错误后,重新开始实验,而且这样的反复过程可能会持续1~2个月,直到完成实验目标。

7. 对待科学的态度上,您认为自己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有没有特别佩服的人物,以及他说过的令您印象深刻的话?

科学是神圣的,严格遵守科研道德是一个科研工作者的底线。我始终坚持论文撰写、专利申报的亲历亲为,力求严谨。钱学森等两弹一星的科学前辈是我的仰视对象。他们这一代人激励着后续几代科研人努力拼搏、自强不息。科学无国界,但是科学家有祖国。爱国情怀是包括我自己在内的所有科学真理追求者的必备素养之一。

8. 这些年有经常回金华吗?谈谈您的家乡情结,以及您如何理解对故乡的这份情感、这份乡愁?有没有特别特别想对家乡人民说的话?

金华、东阳两地都有我的亲人、朋友、还有老师们,我还是经常回去走走看看的;每次回到金华,看到金华市区楼宇密布、环境整洁,我都有一种进入沿海城市的感觉。浙师大母校就在金华,金华又是我的家乡,因此,我对金华有双重的精神牵挂。母校、家乡有一种天生的“作用力”,它将游子与她们纠缠在一起,无论何时、无论我身处何地,她们都是我一生的牵挂。金华是人杰地灵的地方,看到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作为游子由衷高兴,谢谢家乡人民把家园建设得如此宜人宜居,祝福金华的未来更加耀眼璀璨……

9. 科研路上,您的包里会经常携带哪几样东西?做什么用?

常带东西有:笔记本电脑、数据备份介质。用于随时随地开展网上办公、或云会议、或随时可以出差。

10.除了科研和足球,您还有什么样的爱好?它们给您的人生带来什么?

我还喜欢乒乓球运动,通过这个运动,会不断遇见乒乓球高手。它给我的体会是:科研也是一样道理,或许某领域我取得了一些成果,但是其他人可能出的成果比你多多了,因此,永不自满,谦虚好学应该成为每个科研人的座右铭。

11.今年是特殊一年,上半年疫情期间,您又是怎么样克服困难坚持工作,并取得这项发明专利授权的?能否以通俗易懂的语言,比如打个比方来形容这项发明。

今年上半年授权专利2项。其中一项是“一种精密轨道标定的卫星系统”;这项专利的作用是为下一颗或下一批量子应用卫星提供更精确的位置信息;让量子卫星运行更安全、更有效。另外一项专利是:“星地双光路对地面双站同时指向方法及系统、控制终端”。这个专利作用好比是一个中医祖传秘方,有了它,后续的量子卫星生产就可以节省研制周期,可实现批产化,提高了生产效率。

12.您说:“加班是常态,永远是工作第一,生活第二。”能否以一件事说明?您在事业上的成功是否与家人的支持分不开?

航天人是特别能奉献的人。由于卫星综合测试之类的工作都需要若干个人的小团队协同工作才能完成的。而且,航天任务通常工期不容延期,因为发射场是预先安排好日程表了,一旦错过,就需要自己重新去排队等候了,影响了航天在轨任务实施。卫星地面模拟飞行测试一般是需要24小时有人在场记录数据,监测卫星状态的,而且整个模拟飞行测试通常有1个星期左右;这类测试就需要大量的连续加班加点才能完成。只要有出差需求,航天人一般需要24小时随时待命执行出差指令。自己的事业还谈不上成功,只是取得了一些成果而已。作为航天人既然加班加点无法避免,家里人逐渐地也能理解和支持这个“常态”。在此十分感谢家人,尤其是我父母帮忙照顾孩子成长。

13.墨子号发射成功那一刻,你在做什么?有什么样的感触?

墨子号发射成功那一刻,我在西安卫星测控中心参加卫星飞行控制工作,正是最忙碌的时刻才刚刚开始。其实,卫星发射成功那一刻只是表明运载火箭的任务圆满完成了。但是作为卫星研制方,我们需要接着开展卫星功能、性能指标的测试。这个初步测试,我们进行了近1个月时间。当时这些指标测试下来,可以满足工程指标要求。那时候,我才可以高兴一下了。4年多时间天天陪伴成长的墨子号终于可以开展载荷实验了。墨子号目前已经取得了5~6项突破性的国际领先的科学成果,这让我顿时觉得这1700多天见证墨子号诞生的日子是一段多么幸福的时光。更高兴的是:自己亲历亲为地申报了8项墨子号卫星平台技术相关的国家专利,其中已经授权了5项。

14.您认为要实现梦想的道路上,要做到哪几个关键词?有没有特别欣赏的一句话?

关键词:自律的初心;精诚团结;协同攻关;乐于奉献。

特别欣赏的话:有志者,事竟成。

15.您接下来的目标和努力的方向是什么?还能为这个国家做些什么?

目前,我有两个卫星型号任务需要参加:

1)先进天基太阳天文台(ASO-S)卫星工程

在该工程中,本人主要负责ASO-S卫星工作轨道设计、测控、数传方案优化过程中的测控弧段、数传时间等系统关键性能指标的仿真分析;卫星桌面联试中的轨道性能测试、星载全球定位系统接收机GNSS的性能测试;参与运载火箭的接口控制文件的编写等工作。

2)天基多波段空间变源监视器(SVOM)卫星工程

在该工程中,本人主要负责ASO-S卫星轨道仿真与分析、测控、数传相关的测控弧段、数传时间等性能指标的仿真;卫星桌面联试中的轨道性能测试、星载全球定位系统接收机GNSS的性能测试;数传天线在轨自动优化选取算法设计及地面验证测试;参与运载火箭的接口控制文件的编写、签署等工作。

此外,还有一些预先研究的科研任务需要开展,包括自然科学基金、国家重点研发计划项目、空间科学先导专项预研项目。

虽然墨子号量子卫星取得了多项重大国际成果,但我们国家像墨子号这么成功的科研工程项目还是不太多的。从整体层面来看,我们国家的航天科技与以美国为代表的国际航天技术之间还是存在不小的差距的,需要几代甚至更多代航天人继续发扬吃苦、拼搏精神,才能赶上国际水平。作为中国航天人,任重道远!!!